段某某职务侵占案 —— 股东转让争议与职务侵占罪的区分规则

一、案例信息

2023-16-1-226-001 / 刑事 / 职务侵占罪 / 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 / 2023.03.23（再审生效） / （2021）粤刑再 1 号 / 再审（无罪）

二、关键词

刑事；职务侵占罪；股东转让争议；登记股东；实际股东；股权置换；民刑界限；再审无罪

三、裁判要旨

区分股东转让争议与职务侵占罪的核心在于股权权属认定：登记股东与实际控制人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后，若登记股东不再继续投资、不参与项目管理、仅追讨转让款，实际控制人实际投入资金、承担融资风险并行使股东权利的，应认定股权已实际转让，双方由职务委任关系转化为平等民事主体关系。
实际股东基于股权转让协议，要求登记股东出具授权文件办理股权过户手续，虽程序可能存在不规范，但本质是行使合同履行请求权，无非法占有目的，不应认定为 “伪造股权转让文件”。
实际股东在项目符合转让条件后，经股东会决议、审计程序与案外人进行股权置换，属于合法行使股东权利，未侵害公司或其他股东利益，不具有刑事违法性，应排除职务侵占罪的适用。
经济领域案件应坚持罪刑法定、证据裁判原则，严格区分刑事犯罪与民事纠纷，对于可通过民事诉讼救济的权益争议，不得动用刑事手段追究责任。

四、案例详情

（一）基本案情

初始合作与委托关系：1993 年，澳门银某公司（国有下属公司）与上海某市政建设公司合作设立华某公司（后更名上海泰某公司），投资开发上海某地块，银某公司先后投入人民币 2000 万元、美元 221.85 万元等资金。原审被告人段某某受银某公司董事长刘某某委托，主持华某公司日常工作。
股权转让协议签订：1994 年，银某公司无力继续投资，欲退出项目。1995 年 1 月，银某公司与段某某开办的澳门泰某公司签订《协议书》，约定银某公司将其在华某公司的全部股份转让给澳门泰某公司，泰某公司支付银某公司已投入土地费及股权转让金美元 600 万元。后因土地出让合同限制（需完成 60% 工程量方可转让），股权未办理过户登记，仍登记在银某公司名下，但银某公司不再参与管理、不承担融资风险，仅追讨转让款。
实际股东权利行使：段某某后续设立多家个人控制的公司，投入资金参与项目融资建设，至 1997 年项目达到转让条件。1997 年 8 月，段某某以上海泰某公司名义与香港超某公司签订项目置换协议，约定以 3.29975 亿元将涉案项目与超某公司青岛项目置换，差价以现金补足。期间，刘某某出具《授权书》，授权段某某代为签署股权转让相关报批文件。
诉讼进程与历次判决：
- 1999 年，银某公司所属集团举报段某某涉嫌贪污、挪用资金，检察机关立案侦查；
- 2001 年，中山市中级法院一审认定段某某犯贪污罪、挪用资金罪，判处死刑；
- 2002 年，广东高院发回重审；
- 2003 年，中山中院重审一审认定段某某犯贪污罪，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；
- 2005 年，广东高院重审二审改判段某某犯职务侵占罪，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；
- 2020 年，最高人民法院指令广东高院再审；
- 2023 年，广东高院再审宣判段某某无罪。

（二）裁判理由

法院再审生效判决围绕 “股权权属认定”“行为性质界定”“民刑界限划分” 展开，核心逻辑如下：

股权已实际转让，段某某系实际股东：
- 存在合法有效的股权转让协议：银某公司与澳门泰某公司签订的《协议书》、后续与香港泰某公司的补充协议，均明确股权转让意思表示；银某公司致政府部门的函件、刘某某再审期间的证言均印证协议真实性。
- 协议已实际履行：银某公司退出后未再投资、不参与管理，仅追讨转让款；段某某投入巨额资金、承担融资风险，实际主导项目建设与运营，符合实际股东特征。
- 银某公司无解除协议的意思表示：其核心诉求是收回已投入资金及利息，无行使股东权利的意愿，进一步印证股权转让的真实性。
段某某的行为具有正当性，无非法占有目的：
- 程序合法：股权置换经股东会决议、专业审计，获得政府相关部门批复，另一股东无异议，属于公开、合规的股东权利行使行为，非私自处分。
- 主观无恶意：段某某始终承认对银某公司的债务，承诺偿还转让款，仅对利息计算有异议；与超某公司置换项目的目的是回笼资金偿还建设债务，无侵吞银某公司投资款的故意。
- 手段不具有刑事违法性：段某某代刘某某签署股权转让文件，基于刘某某出具的合法《授权书》，印章亦为真实，并非 “假冒签名、伪造文件”，仅程序存在不规范，不构成犯罪手段。
本案属于民事纠纷，不应以刑事犯罪论处：
- 银某公司与段某某之间的争议本质是股权转让协议履行纠纷（如转让款支付、利息计算），属于平等主体间的民事权益争议，可通过民事诉讼主张权利。
- 刑事诉讼的启动缺乏必要性：银某公司的损失可通过民事救济途径弥补，段某某的行为未侵害刑法所保护的法益，不符合职务侵占罪 “利用职务便利、非法占有公司财物” 的构成要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