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某炎帮助伪造证据、胡某光妨害作证案——“部分篡改型”行为的刑事定性边界

一、案例信息

案号：2023-05-1-292-005

案由：刑事/帮助毁灭、伪造证据罪；妨害作证罪

审理法院：浙江省衢州市中级人民法院

裁判日期：2016年7月12日

二审案号：（2016）浙08刑终163号

二、关键词

刑事；帮助毁灭、伪造证据罪；妨害作证罪；虚假诉讼罪；部分篡改型；无中生有型

三、裁判要旨

虚假诉讼罪的核心认定标准：虚假诉讼罪的规制对象限于“无中生有型”行为，即凭空捏造不存在的民事法律关系与民事纠纷并提起民事诉讼。仅对客观存在的民事法律关系中的债权债务数额、履行期限等进行“部分篡改”的行为，不符合该罪构成要件。
“捏造”的文义与立法原意解读：刑法第307条之一中的“捏造”应作严格解释，指完全无依据的虚构、杜撰，而非对既有事实的部分修改。立法增设虚假诉讼罪的目的，是打击通过捏造事实骗取法院裁判的非法诉权行为，若民事法律关系客观存在，行为人即享有合法诉权基础，其部分弄虚作假行为不属该罪范畴。
“部分篡改型”行为的司法定性：民事纠纷中，行为人对证据材料弄虚作假、提高诉讼标的额等“部分篡改”行为，若未否定基础民事法律关系的存在，应根据其具体行为性质，分别认定为妨害作证罪、帮助伪造证据罪等罪名，而非虚假诉讼罪，避免刑罚打击面过宽。
缓刑考验期内新罪的处理规则：行为人在缓刑考验期内犯新罪的，应依法撤销缓刑，将新罪所判刑罚与前罪未执行的刑罚数罪并罚，综合考量新罪情节与悔罪表现裁量最终执行的刑罚。

四、案例详情

（一）基本案情

本案围绕“部分篡改债权债务数额提起民事诉讼的行为，是否构成虚假诉讼罪”展开，核心争议为“胡某光、王某炎的行为应定性为虚假诉讼罪，还是妨害作证罪、帮助伪造证据罪”，具体涉案事实如下：

基础债务与财产保全背景：被告人胡某光身负多笔债务，2013年4月至2014年1月，债权人周某森、徐某发、宋某祥先后起诉其还款，法院判决或调解确认胡某光需偿还相应借款，其名下别墅被保全后拍卖得款831万元，银行账户50余万元被冻结；
胡某光对胡某琳、王某炎（被告人）亦负有真实债务，金额分别为71万元、56万元，合计127万元。
“部分篡改”行为的实施：犯罪动机：为逃避对周某森等主要债权人的债务，胡某光意图通过虚增对王某炎、胡某琳的债务，优先参与财产分配；
虚增债务与伪造证据：2013年初，胡某光与王某炎商议，将127万元真实债务虚增为350万元。同年4月24日，胡某光提供180万元资金，指使二人通过多账户循环转账，制造王某炎出借350万元的假象，并伪造落款日期为当日的350万元借条；
提起民事诉讼：2013年12月23日，王某炎受指使以自己名义及胡某琳诉讼代理人身份，向江山市人民法院起诉胡某光，提交伪造的借条、转账凭证等证据，要求偿还350万元及利息；
民事调解结果：2014年1月6日，法院主持调解达成协议，约定胡某光限期还款，当日作出（2014）衢江商初字第14号民事调解书，截至案发该调解书尚未执行。
刑事立案与到案：2014年7月15日，江山市公安局对胡某光等人立案侦查，二人先后被抓获归案。

（二）诉讼进程与判决结果

一审判决（浙江省江山市人民法院（2015）衢江刑初字第547号，2016年5月27日）：撤销胡某光此前（2013）衢江刑初字第369号刑事判决中的缓刑部分；
胡某光犯妨害作证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九个月，与前罪未执行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、罚金十万元并罚，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一年十个月，并处罚金十万元；
王某炎犯帮助伪造证据罪，判处拘役五个月，缓刑七个月。
二审裁定（浙江省衢州市中级人民法院（2016）浙08刑终163号，2016年7月12日）：驳回胡某光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
五、裁判理由

法院生效裁判围绕“虚假诉讼罪的构成边界”“部分篡改行为的定性”“数罪并罚的适用”展开核心论证，结合《刑法》相关规定，具体理由如下：

否定虚假诉讼罪的核心理由：行为性质不符“无中生有”：胡某光与王某炎、胡某琳之间存在127万元真实债务，基础民事法律关系客观存在，胡某光等人仅对债务金额进行虚增，属于“部分篡改型”行为，而非捏造不存在的民事纠纷，不符合虚假诉讼罪的规制对象；
立法原意与司法平衡考量：若将“部分篡改”纳入虚假诉讼罪，可能过度干预民事诉权，导致刑罚打击范围扩大。本案中，胡某光的核心目的是优先分配财产，而非骗取无依据的裁判，其行为未突破合法诉权的基础框架。
妨害作证罪与帮助伪造证据罪的认定：胡某光的行为定性：作为虚假证据的指使、策划者，其指使王某炎伪造借条、制造转账假象并提起诉讼，属于“以暴力、威胁、贿买等方法阻止证人作证或者指使他人作伪证”，符合妨害作证罪的构成要件；
王某炎的行为定性：其受胡某光指使，具体实施伪造证据、提起诉讼等行为，帮助胡某光实施妨害司法的行为，且情节严重（虚增债务数额大、已获取法院调解书），符合帮助伪造证据罪的构成要件。
缓刑的撤销与数罪并罚：根据《刑法》第七十七条第一款规定，胡某光在缓刑考验期内犯新罪，依法应当撤销缓刑；
将新罪（妨害作证罪，有期徒刑九个月）与前罪未执行的刑罚（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、罚金十万元）按《刑法》第六十九条数罪并罚，综合考量其犯罪情节与危害程度，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一年十个月并处罚金十万元，符合罪责刑相适应原则。
王某炎的量刑考量：王某炎归案后如实供述罪行，具有坦白情节，依法可从轻处罚；结合其犯罪情节较轻、悔罪表现明确，对其适用缓刑符合《刑法》第七十二条的规定，实现惩戒与矫治的统一。